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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风裹挟着湿润的泥土和腐败落叶的气息,沉沉地扑在脸上。云清朗停下脚步,粗重地喘息着,每一次吸气,肺叶都像被砂纸摩擦过。汗珠沿着额角滚落,滑进脖颈,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。背上那个巨大的、鼓鼓囊囊的登山包,此刻仿佛灌满了沉重的铅块,坠得他肩胛骨生疼,每一次抬脚都感觉地面在用力地向下拉扯脚踝。
“师……师兄……” 身后传来王二狗带着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,像是破旧风箱在艰难鼓动,“歇……歇会儿吧……真……真不行了……”
云清朗回头望去。王二狗那张原本就带着点乡土气的圆脸,此刻涨得通红,汗水把额前几缕倔强的头发黏成一绺绺,紧贴在脑门上。他像条离了水的鱼,张着嘴大口呼吸,背上那个只比云清朗小一号的背包,也压得他微微佝偻着腰。阳光艰难地穿透头顶层层叠叠、几乎密不透风的巨大树冠,吝啬地洒下几缕破碎的光斑,在布满苔藓和盘虬树根的地面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影子。四周是高耸入云、不知生长了多少个世纪的巨树,粗壮的枝干上缠绕着蟒蛇般的藤蔓,垂下丝丝缕缕的气根。空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,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,才让人意识到这片原始森林并非完全死寂。
进山才第五天,最初踏入这片被称为“野人岭”腹地时的兴奋和新奇,早已被跋涉的疲惫和这无边无际、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绿意消磨殆尽。最初几天还能见到的野花和开阔溪谷,如同一个遥远的、褪色的美梦。如今,只有脚下这条几乎被疯长的蕨类和灌木彻底吞没的、时断时续的羊肠小道,以及四面八方无声围拢过来的、厚重得令人绝望的原始密林。
“行,就这儿吧。” 云清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,他卸下肩头沉重的负担,登山包“咚”地一声砸在厚实的腐殖层上,激起一小片潮湿的尘埃。他环顾四周,目光所及之处,除了树,还是树,巨大的树冠在头顶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光线幽暗得如同黄昏提前降临。“得找水了。”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喉咙里火烧火燎。出发前灌满的两个大水壶,早已见了底。
王二狗如蒙大赦,几乎是瘫软着坐倒在自己的背包上,大口喘着气,连点头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。
云清朗侧耳倾听。万籁俱寂的森林深处,似乎隐隐传来一丝极细微的、若有若无的流水声,像是从极深的地底渗出。他辨别着方向,指了指前方一处地势明显更低的洼地:“那边,好像有水声。”
洼地比预想的更深,像一个巨大的绿色碗底,碗壁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滑腻的青苔和湿漉漉的蕨类植物。空气在这里更加沉闷湿热,弥漫着一股浓重的、类似蘑菇孢子的土腥味。果然,在洼地最低处,一片裸露的黑色岩壁下方,一汪不大的水潭静静地躺在那里。潭水呈现一种奇特的、近乎透明的墨绿色,倒映着头顶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。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枯叶和细小的浮萍,潭边湿滑的泥地上,清晰地印着几串小巧的、梅花瓣似的爪痕,一直延伸到旁边的灌木丛深处。
“有动物来过。” 云清朗蹲下身,仔细看了看那些爪印,心里闪过一丝警觉,但干渴很快压倒了这丝疑虑。水是生命线。
“管它呢,渴死了!” 王二狗早已迫不及待,几乎是扑到潭边,直接用手捧起水就往嘴里送。
“等等!” 云清朗急忙制止,“这水看着不清,得处理下!”
“没事儿师兄,山泉水,甜着呢!” 王二狗含糊不清地说着,又贪婪地灌了一大口。
云清朗无奈地摇摇头,也俯下身,拿出折叠水袋,小心翼翼地避开漂浮物,尽量从水潭中心舀水。水流注入水袋发出细微的“汩汩”声,在这过分安静的洼地里显得格外清晰。他一边舀水,一边习惯性地警觉地扫视着四周。浓密的灌木丛在墨绿色的水潭边缘投下浓重的、不断摇曳的阴影,像无数潜伏的暗影。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,如同冰冷的蛛丝,悄然爬上他的脊背——太静了。连刚才还隐约能听到的几声鸟鸣,此刻也彻底消失了。整个洼地,只剩下水袋注水的单调声响和他们自己粗重的呼吸。
就在他装满第二个水袋,准备拧紧盖子时,一种异样的声音,极其微弱地钻进了他的耳朵。
不是风声,也不是树叶摩擦。
那声音……像是某种极细小的、密集的沙沙声,又混杂着极其轻微的、压抑的呜咽,还有……爪子轻轻刨刮着湿泥或落叶的细碎声响?若有若无,时断时续,仿佛是从四面八方、从那些浓密的、深不可测的灌木丛深处同时渗透出来的。
云清朗的动作瞬间僵住了,心脏猛地一缩,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。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,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向了头顶,又在下一刻迅速退潮,留下冰冷的麻木感。他屏住呼吸,侧耳极力捕捉那诡异声音的来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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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一些,也更近了。沙沙……呜……嚓嚓……
不是幻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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